二月风铃师

亲爱,亲爱,亲爱的威廉

 

明月三千里(2)

王后是新嫁娘,依然延续了在楚宫时的作风,听闻我在她四弟处用膳,便浩浩荡荡赶来。宫人拦她不住,都知我前夜在她处留宿,无论如何外人看来她似乎是燕王宫的新宠,总不敢得罪的。

她的四弟抬头,面色冷漠,看她。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无喜无悲,看不出他方才受了天大的委屈。我便也回头看他长姐。他的长姐自然是我的王后了。

我的王后此刻全无贤淑之德,她的手紧紧摁着心口,步摇因走得急了而用力晃动。

我想也许我该用楚人装饰他们的新嫁娘一样装饰他,他的长发应该被挽起,然后戴上步摇。他的眉心应该有花钿,樱唇应该被点上绛朱。然后应该凤冠霞帔,红盖头遮住他的脸,等我掀开。

我没有理会我的王后,他没有理会他的长姐。

 

我的王后在身后,齿间微微颤动,轻轻道:王既在臣妾四弟处用膳,也该着人告知一声才是。

她四弟垂着眼,我只好回应她:王后既知我与凌用膳,也该在门外候着才是。

王后脸上果然挂不住,福了一福,悻悻走了。

凌果然很伤心,道:你娶了我长姊,就不该来招惹我。

我走过去,亲吻他的长发,亲吻他的眼尾:孤此刻便休了你长姊。

他惊惶推开我:不是,我不是这个意思......

我冷眼看他,他倒又为我担忧起来:你这个人,怎这样无理取闹,家国大事,都可以这样口无遮拦么?

我存心欺辱他,道:就算休了你长姊又如何呢,你二哥总不见得会为你长姊同我大燕生出嫌隙,况且,你二哥也没有和我兵戈相见的资本。

他不再说话。

我亲亲他的眼睛,亲亲他的鼻梁,亲亲他的嘴唇。

“所以凌只要跟我好,就都好了。”

 

他的一生是被我毁灭的,我很知道自己卑鄙又无耻。他被我从楚王那当做筹码要来之前,身份不仅是楚国的公子凌,楚王的四弟,也是赵国公主的驸马,赵构王的女婿。

但是现在都不存在了,世人只知,公子凌,是随他长姐入燕宫的娈童。

 

我的王后怀孕了,我心里说不上欢喜,也谈不上什么多余的情绪。这样的事情总会有的,不是王后,也会有其他女子生下大燕血统的孩子。

 

凌已经没有棱角了,在燕宫数月,他自杀数次,无果。无人解救他,他也看得开了。

我喜欢他安安静静的样子。

 

第一次自杀是被我强()暴的当天夜里,他毕竟是四公子之一,闻名于世的公子凌,自然忍受不了受人轻贱的娈()童身份,那天夜里打碎了玉碗,用碎片割破了手腕。可是又能如何呢,他到底狠不下心,只是想给我看他的决心,多么幼稚的少年。

御医为他清理伤口,涂抹一层一层药膏,一层一层包裹。他的眼睛紧闭,别过头。

我知道他在哭。

御医走了之后,王后匆匆赶到,她看见她四弟的伤口,想要掌掴我,但是她没有,因为她不能。她是尊贵的燕王后,而我是燕王。她的弟弟是无名无分的随她嫁来的娈童。她握着他的手,暗自垂泪。

我听见他在问:长姊,为什么我没有死呢?

 

他的伤口结痂,将要愈合,我又一次驾临他的宫门,我看见他寝宫的烛火迅速熄灭了,然后是宫人点亮灯笼,一叠声道:不知王驾临,公子凌已睡了,王念着公子凌近来身体虚弱,还请王不要怪罪呢。

瞧,这是四公子之一的凌的能耐,这是我的燕宫,宫人们却都心向着他。便是如此么?可我不是轻易就被收买了人心的百姓,我是大燕的王,有人在我的宫殿里公然说谎。这令我恼火。原本我来,只是想看他还好不好,但是现在我不。我要让他知道欺骗我是什么样的下场。

于是我命宫人点燃蜡烛。

他果然侧身睡了,呼吸均匀,像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孩子,而我是毫无道理的那个。

我忽然很想流泪,我当年所求,不过就是如此。

我当年为质子,想要守护的,就是身边之人平安喜乐,无忧无虑,永远漂亮。

但我已不是当年了。

所以我拿着烛台,坐在床畔。

他的睡颜很美,很恬静,他的睫毛微微颤动,宣告着他并不是真的睡着。我恍然想起我执着烛台来此的目的,我要惩罚他,我不允许他欺骗我。

于是我掀开他的锦被,掀开他的亵衣,露出他玉白的肌肤。我突然又心软了。

他已是困兽,欺骗我也是因为惧怕我,我不该这样对待他。

于是我又沉默着替他盖好了被子。

我微微倾了烛台,烛泪滴在我的手背,很疼,但我没有躲开。很多疼都是躲不开的,习惯了也就觉得没所谓了。

 

我又去看他。

他睁开了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。

我问他:还疼吗?

他点点头。

我吩咐宫人:叫御医来。

他不解。还争辩道:王,我不碍事的......

我剥掉手背上的烛蜡,笑道:很快就会有事的。

 

我握住他的手腕,剥掉一层又一层的纱布,揭开他的痂。

他的血迅速从伤口流出来,迅速打湿了他的锦被。我从来没有看见这么多的血,上一次他割腕我没有亲眼看见,这次我亲眼看见了。

很疼吧?我问。我没有等他的回答,轻轻对他笑道:但是死不了的,所以以后就不要自杀了。孤并不会因此宽宥你。

御医来的很快,迅速地给他上了药,包扎好了伤口。

期间我问他,凌,那只手腕要不要也这样割一道伤口?御医在这里,不会有性命之忧,你也可以做一个清高的样子给世人看,这样世人就不能怪罪你做了我的娈()童。他们会明白你是不得已。

他没有回答我。

我没有怪罪他御前失仪。王开金口说话,臣子应该要回答的。

但是我是个开明的仁慈的国君,所以我原谅了他的失礼。

御医走了,宫人散了,烛火便显得很空,更亮,甚至有些耀眼了。

他受伤的那只手搭在被子上,我想他应该会很冷。于是我将他那只手放回去。

此刻他又张着他黑曜石一般的一双眼睛,认真地告诉我:我这只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割伤那只手腕了。

他离我好近,我喜欢他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,很甜,很清澈,很干净。

于是我衔住他的唇。

他回应了我。

我欣喜若狂。

他没有再推开我,他应该是知道不应该同我反抗吧,毕竟在燕的国土,我是君,他是臣。他早该臣服我,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,这样大的苦楚。

他的腿环绕着我的腰,他的眼角一片冰凉。

 

我对他很好,我一度以为他也接受了这样的身份。直到那天夜里。

那天夜里,我从军处回来,没有更衣没有用膳,我很思念他。我想他也许像我思念他一样思念我,于是我径自去了他的宫里。

他那天非常温柔,伺候我用膳,替我梳洗,甚至亲吻我。

我早该知道,温柔刀,刀刀致命。我早该发现异样,他怎甘心这样的身份,又怎甘心对我欢笑,投怀送抱呢。

他只是看中了我的佩剑。

那夜他极尽缠绵,浪()荡得不似他本人,我一生所求,莫过如此。我感到莫大的幸福。

他很快累了,于是我更加快乐,他的汗水凝在额头,打湿了鬓角,更显得他鬓如刀切,色如春晓,他的青丝铺在枕上,三千里明月光都照进来,笼在他如玉脸庞。

我哑声问他:公子凌喜欢我么?

他的眼角湿润,回答我:喜欢。

我再问:公子凌喜欢谁?

他回答:喜欢燕王。

那燕王呢,燕王是谁?

燕王是你。

我又问:那公子凌是谁呢?

他闭着眼睛,道:是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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